在澳門這金錢掛帥的社會裡面,聯想到的可能是賭場與酒店。若顛覆如上印象,你是否知道它還有一美譽?那便是「詩歌之城」,有非正式說法,澳門是世界上詩人密度最高的城市。在這個小城裡,有一名澳門詩人特立獨行,遊走多地,以流動的方式放眼世界。這位詩人最後回流澳門,透過筆觸喚醒沉浸在紙醉金迷的人群,去尋找心中的答案。她,便是澳門詩人袁紹珊。
從小立志當詩人
「在我讀天主教學校的時候,我曾經祈求天主畀我做個詩人。」袁紹珊笑說。
袁紹珊談起最初文學的起源點,是對帶音樂性及押韻性的文體相關。她的詩歌創作之路,早在她就讀幼高班時萌芽。當時正值上世紀80年代,是香港流行歌曲四大天王興起的時期。由於粵語流行歌曲的歌詞需要配合音樂頌唱,因此歌詞必須押韻。加上父母鍾愛粵劇,令她自小接觸押韻的歌曲,如《紫釵記》、《帝女花》,粵曲中優美工整的文字,讓她深陷著迷,「嗰陣時起開始對押韻感興趣,但都未識寫字,係透過口述,阿哥幫我筆錄。」她憶述當時是以創作打油詩為主。
若從嚴格意義上而言,正式寫詩是從高中起,在報紙上正式發表詩作、撰寫專欄。更因鍾愛文學,選讀大學時想感受異地生活,隻身前往北京修讀中文系及藝術系的影視編導。畢業回澳一年後,前往加拿大攻讀碩士。正因遊走過澳門、北京、加拿大等地,她坦言詩作風格會因應環境而受到影響。「我每一本詩歌都有轉折,其實算係『流動三部曲』,記錄流動嘅動向。」
夢想樂園被破滅
袁紹珊稱自己詩作的母體是「流動」,為何會有強烈的流動?原來2007年,自北京大學畢業後,理應直接前往加拿大攻讀碩士,但因家庭原因,需要留在澳門一年。回流澳門這年間,她感受到翻天覆地的改變。相較日漸發達及被文化氛圍包裹的大城北京,她認為澳門是一個百廢待興的地方。加上母親去世,面對生死的衝擊,她感到精神受困,在準備「出走」的這年裡,她出版了第一本詩集《太平盛世的形上流亡》,雖身處「太平盛世」,卻感到「形上流亡」。
第二本詩集《Wonderland》談的是對「流動」的感受。「流動三部曲」的前兩部訴說流動的渴望,既然澳門令她精神受困,為何選擇回到澳門?「回歸到點解我第二本詩集叫《Wonderland》?佢係一個屬於樂園嘅破滅。」打從畢業回澳,無非想「逃離」這座城市的她,幻想去到外國便是一種解脫。最終如願前往理想鄉,但事與願違,「我全年寫唔到詩,我覺得語言被困。」作為一個詩人,語言理應是最擅長的技能,但袁紹珊苦笑說去到另一語言國度,全是從零開始。加上經濟、學業壓力,她誇張地形容那段日子幾乎每天以淚洗面。最終樂園的破滅、金融海嘯的影響及家人在澳門種種原因,讓她重新回到澳門這片土地。
療傷之作:《愛的進化史》
時隔六年,於今年2月,「流動三部曲」的最終章《愛情進化史》出版。這是一本從女性的角度出發的詩集,探討女性流動本身,包括如何自處、性別流動及多元成家。袁紹珊解釋若性別都可流動,那對於愛的理解便可再多層面。這是對「流動」另一個面向的探討。
有台灣詩評家評價《愛情進化史》是一個愛殤者的大規模哀悼,而袁紹珊自認是一本療傷之作,「大概喺2015、2016年嗰陣,接二連三有好多唔好嘅事情發生,我覺得好低谷,接近抑鬱。」面對父親過世、家庭糾紛及情感傷害,各種情緒積壓,讓她陷入低潮,甚至產生自毀傾向。那時,詩歌是人生一個低潮位的心之所向。「我覺得寫作救咗我,天降大任於斯人也,既然上天賦予我呢種能力,就要好好利用呢份禮物。」
不為說教而寫詩
「我覺得詩歌呃唔到人嘅地方係有無攞個心出嚟。」
每個詩人對詩歌的要求不同,有的個人色彩濃厚、有的會寫家仇國恨,也有的會因社會事件而寫詩開導世人。但於袁紹珊而言,詩歌不是傳達信息的途徑,而係鼓勵人們去尋找答案的提問過程。她希望讀者能跳過障礙、歧義、轉折、隱晦,在柳暗花明後,找尋到真正屬於自己的答案。「如果寫詩唔係發自內心,係帶有強烈功利性,我會過唔到自己嗰關,寫出嚟都嘥咗張紙啦。」
讓袁紹珊如此著迷,在於詩歌的多異性及多解讀性。但她對澳門教育多為倡導中心思想而抱憾,若然詩歌有一個「標準答案」,就會失去詩歌的可能性。詩歌是易學難精的文類,袁紹珊提及現時澳門也有不少年輕人寫詩,澳門詩歌創作氛圍不錯,而且有了不少出版機會,詩人創作詩歌就更加積極。「我係第一個喺台灣出詩集嘅澳門人。」袁紹珊的詩集在兩岸四地都有出版,選擇在外地出版是希望讓外地的人看見澳門的可能性。「我自己認為澳門詩歌無論觸覺、表述係有得一拼,某些創作題材其他地方未必可以寫,例如博彩。」
把創作留給別人啟發
「與其講我選擇咗詩歌,不如係詩歌牽引咗我。」
在眾多文類中,唯獨選擇詩歌這個文體的原因?袁紹珊笑說在詩歌方面相對有些天份,且自己喜歡言簡意賅、帶有多解讀性的事物,詩歌相較其他文類的可能性最大。「詩歌本身嘅創造形式,唔係寫完就限死一個意思,而係透過不停閱讀、再思考,會有一個新生命出現。」
然而,問及詩歌對她有何吸引力時,她開玩笑說其實自己選錯路。她自嘲實際上做詩人好淒涼,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換言之,如果人生愈悲催,就會有愈多創作題材,詩歌也會寫得特別好。隨後,她坦承慶幸能夠成為詩人,在創作過程中,發現生存的意義。「我好Enjoy創作呢件事情本身,如果有文藝創作留低,往後可以啟發到人去做新嘅創作,咁我就無喺呢個世界白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