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港澳的劇后 楊螢映

  • 李倩如
  • Anpex Production
  • 妝髮 Trista Cheong

提起澳門,不少人的想像好像只停留在賭業,對本地藝術文化知之甚少,甚至認為澳門是藝術荒地。事實上,近幾年澳門多了不少藝術人才,不少更從外地取經歸來,為本地藝文界帶來不同氣息,而楊螢映(Anna)便是其中一名。楊螢映在澳門出生長大,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2014年憑借《海倫.凱勒》一角勇奪香港舞台劇最佳女主角(悲劇/正劇),是名符其實的劇后,近年她不僅常回澳演出,更與本地演員蘇家樂共同創辦「炫目劇團」。楊螢映的演員之路,是否真如表面那般一帆風順?成立劇團的她又想為澳門戲劇界帶來甚麼改變呢?

為戲劇放棄職涯規劃

理想生涯規劃的方式,人人不同,有人列好目標,逐項完成;有人追隨直覺,隨心所欲。對楊螢映來說,她追逐理想的步伐也由直覺引領。她15歲離澳到加拿大讀書,16歲誤打誤撞進入當地中文電台做DJ,20歲入讀西門菲沙大學主修舞台製作及設計,當中巧遇客串做戲機會,發現演戲能夠流露真情的魅力,對戲劇一試傾心。

2006年大學畢業回澳後,楊螢映同時收到澳門酒店的舞台製作崗位以及香港演藝學院表演系兩邊的錄取通知。那時正值澳門賭牌開放不久,博彩娛樂業發展勢頭良好,而且本地舞台製作人才稀缺,工作崗位又與大學專業符合,按照職涯發展規劃,本來楊螢映也已立定心腸接受酒店的工作,但一天一覺醒來,她的直覺跟她堅決說不。「那天我一睡醒就突然覺得好傷心,覺得以後要和舞台永別,那一瞬間我就知道要去演藝了。」得到家人支持後,楊螢映放棄了既定計劃,「心口掛住個勇字」踏上了演員之路。

楊螢映說演出《海倫.凱勒》時,無意中打開了演員「自信心」的這對門。

憑海倫凱勒勇奪劇后

在香港演藝學院的學習,雖然艱辛,但亦讓楊螢映遇上亦師亦友的恩師和志同道合的好友,同時也克服了對自己沙啞聲線的不安全感,突破演戲時收放情緒的難題。那時學校女多男少,女生機會緊張,楊螢映雖有機會試鏡校內製作的女主角,但始終得不到角色。為了有實踐機會,她便向學校申請到校外業餘劇團演戲,誰知其中一次演出,竟得到香港老牌劇團中英劇團的藝術總監張可堅的肯定和賞識,更承諾待她畢業後會找她演戲。後來楊螢映畢業一年後,張可堅便致電邀請她參加劇團全職演員的試鏡,最終成功簽約。「所有事就是這樣有緣地搭上,如果不是學校無機會,我就不會出去演戲,堅叔就不會見到我,我就未必有機會遇到中英劇團。」

成為全職演員,楊螢映得以無憂生計,用心磨練演技鑽研角色,在中英劇團的四年,更讓她遇上使她收獲香港舞台劇最佳女主角的作品《海倫.凱勒》。在這部劇中,楊螢映飾演小時候的海倫,海倫因急病導致失明和失聰,難以表達自己,加上父母的長期溺愛變得脾氣暴躁,直到遇上啟蒙老師安妮.蘇利雲的耐心教導和關愛,才讓海倫學會發音、閱讀,甚至與人溝通,最後成為世界知名的盲聾作家及教育家。

要飾演如此有深度的角色,更要揣摩盲聾人士的世界,難度可想而知,而楊螢映至今仍清楚記得第一次「找到」海倫凱勒的感覺。「那天排練完我躺在床上閉眼休息,腳在那裡晃來晃去,這種重覆性的身體動作,使我突然意識到海倫應該長時間也是這種狀態。她看不見、聽不到,世界長時間是黑暗的,那她是怎樣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她是知道自己的腳在動,而知道自己的意識存在,我在那刻才知道她是如何感受和認識這個世界。」

簽約劇團能有穩定收入和機會,但反之接戲時間和方向也較不自由。「在劇團時我無法控制放年假的時間,有時不得不缺席家庭活動,而嫲嫲的過世也讓我有想回家的感覺。」為了抽出更多時間陪伴家人,也想參與不同方向的製作,楊螢映決定回歸獨立演員的身份。離開劇團後,楊螢映便時常往返港澳參演兩地的作品,至今挑戰了不少高難度的角色,像是真相越辯越暗的《法吻》、探討人性黑暗面的《虛域》以及挑戰道德底線的《山羊》等,回澳後也與澳門演員蘇家樂共同創辦「炫目劇團」,去年便製作出感受澳門過去與未來的中葡雙語環境劇場《回憶的味道》,與觀眾一起開啟尋根之旅。

楊螢映說以前一投入角色就總會發角色夢,性情也會隨角色改變,但現在有意讓自己排練期間也作息規律,「始終長時間咁樣落去,生命好短㗎嘛,哈哈。」

以戲劇重拾初心

從始至今,楊螢映的演員路似乎一直順遂,但身在名利場,又豈會未曾有過一絲迷茫?楊螢映非常坦率,誠摰分享曾一度感到前路茫茫。「去年我想涉獵更多主流媒體的拍攝工作,但發現好像很難敲開門,便會覺得失落。」現在的楊螢映正值風華之時,有多年演出經驗,又拿過劇后,演技已是信心保證,然而要由劇場界進入主流媒體,也不是說進就進。再者,港澳戲劇產業發展始終未有英美成熟,沒有像西區劇院或百老匯劇院這些充分養育戲劇演員的空間。「身邊平輩每個都已經結婚生仔有樓有車,而我做演員又賺不了多少錢,又好像沒有建立起甚麼成就,會覺得都這個年紀了,之後的路要怎麼走?那段時間也挺抑鬱。」

初次認識楊螢映或只看她的社交平台,可能會覺得她很Hyper很活潑,但她卻能駕馭非常沉穩和多層次的角色。

再次讓楊螢映找回初心的,毫無意外也是一套戲劇作品。那時楊螢映受邀出席第三屆澳門國際影展,在鎂光燈下走紅地毯對她來說是第一次。「那種感覺真的令你很興奮。」影展結束後第二天,正是澳門劇社《李爾王》的排練日,從金光燦爛回到樸素的演員日常,讓她醒覺當演員的意義。「和他們一起讀劇本時,我頓覺那些幻想的、想要得到的、未知的金光舞台,都是不落地的東西,而實際上已經有人給你一個很有挑戰的角色,就應該活在當下,做好演員份內事。其實之前羅冠蘭老師也推薦過我到TVB試鏡,我那時選了劇團而沒有去,所以我是一直都有在選擇。我想做演員是因為我想生活可以有意義,能夠觸動觀眾,我要做演員、寫劇本、開劇團,也是因為我有東西想分享,其實不需和平輩比較,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清醒過來的楊螢映,繼續來回穿梭港澳兩地,參演她感興趣的製作,也繼續和蘇家樂一起努力經營劇團,希望為澳門戲劇圈帶來更多作品,「我在澳門生活了15年,在溫哥華生活了九年,又在香港生活了差不多15年,但不知道為何我始終對澳門有個情意結,覺得澳門是我的根,所以很想為澳門做些事,帶好作品給觀眾,為澳門寫一些故事,也想讓大家知道澳門其實有高水準的作品。」目前她已寫好第一部劇本,故事設定便在澳門,希望今年或明年能夠演出。

刻苦過、成功過、也迷茫過,但楊螢映對演戲的傾心,一刻未停。對她來說,演戲到底是甚麼?她沉思許久,然後緩緩道:「戲劇令我更了解自己,是自我解放,是學懂和自己相處。演戲對我來說並不只是一份工作,演戲給予我的就是我的人生。」

楊螢映說角色愈怪自己越想接,「我就是很想探究『人』,很想知道為甚麼那個角色會在那刻作出那個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