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音樂娓娓道出演藝人生

訪音樂劇才子鄭君熾

  • 李倩如
  • Anpex Production

鄭君熾,藝名阿佐,是澳門炙手可熱的全職音樂劇演員,活躍於港澳劇場,曾獲多倫多劇評人大獎音樂劇最佳男主角。到達今天的舞台,腳下所經過的路,不僅只由天賦築成,更多的是熱誠、決心和勇氣。一路走來,阿佐掙扎過、迷失過,試過陷入「成名」的陷阱,但今天的他,悟出演員對他的重要意義。在舞台上化身千面的阿佐,今回變成「說書人」,以音樂專輯分享他在劇場裡摸爬滾打十多年的故事。

與戲劇的邂逅

音樂劇是一種綜合藝術,演員要懂得「十八般武藝」:唱得、演得、跳得。被澳門戲劇界稱為「音樂劇才子」的阿佐,雖然從小學習鋼琴,音樂功底扎實,但從不認為自己唱功了得,亦不是表演藝術系出身,「音樂劇演員」根本不在他原來的生涯規劃裡。然而,因為一次心血來潮,阿佐邂逅了「戲劇」。

那是大三升大四的暑假。為了在畢業前做點不一樣的挑戰,零演戲經驗的阿佐,「膽粗粗」參加了文化中心的舞台劇公開試鏡,並在眾多參與者中脫穎而出,擔任舞台劇《愛在地球毀滅時》的主要角色,在澳門戲劇界嶄露鋒芒。亦正是這次演出,讓阿佐領略到戲劇的滋味,雖然事隔十多年,但回憶起當時的感動,阿佐仍然十分興奮。「當時有一場戲,我要在其他人演戲時走上台坐下來唱歌,那刻我望向觀眾席,一片漆黑甚麼都看不見,但知道有百幾二百人看著,那種感覺很magical,演員和觀眾在同一空間下,以一種剛剛好、很舒服的距離互相陪伴,就是那一瞬間使我愛上戲劇。」

除了幕前演出,阿佐同時亦有參與導演、編劇、作曲及作詞等幕後工作。

放下優差 赴英求學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這次公開試鏡,正是阿佐難能可貴的機遇。試鏡實是一個為期三年的本地音樂劇人才培養計劃,更讓阿佐幸運地遇上他的伯樂──香港著名音樂劇編舞家謝漢文。他發現阿佐潛力無限,有條件成為全職音樂劇演員,為了推他一把,便用心良苦邀請了英國吉爾福德演藝學院的系主任來澳,為阿佐上大師班和試鏡。璞玉始終會發光,阿佐亦不負所望,得到系主任給予的直接推薦,能夠到該校攻讀音樂劇碩士課程。

人生方向的突然轉舵,需要足夠的決心和勇氣。當時的阿佐已經手握一份待遇優厚的政府工,可說是已達成了不少人的目標,要他突然拋下一切重新開始,他直言掙扎許久。「一來課程學費昂貴,會『一舖清我袋』;二來又考慮是否真的要走演員這條路,其他念演藝的學生,大學四年畢業才22歲,但我當時都26歲了,才說要去念書,會擔心太遲入行。」但為了不負自己,阿佐決定拋下金飯碗,勇敢放手一搏。

在串流音樂當道的今日,阿佐仍然堅持出實體專輯,他說:「我始終相信實體碟的力量。」

回澳由零開始 遇上「時先生」一舉成名

踏出舒適圈的第一步,總是艱辛刻苦。身邊同學不是藝校出身科班人馬,就是經驗豐富的現役演員,令阿佐自我認知跌到谷底。「畢竟其他同學十多年來都浸淫在音樂劇中,無論在表演觸覺、音樂敏銳度和對作品的理解掌握都比我透徹得多,所以當時我很自卑,個心簡直破碎。」因此為了追上進度,一整年的校園生活,阿佐不是在學習中,就是在學習的路上。「那一年在英國我哪裡都沒有去過,每天就是返學、放學、去圖書館、溫習,唯一娛樂就是去倫敦西區看音樂劇。」

拼命追趕的成果,就是在完成課程後,得到不少當地經紀公司的招手。不過,衡量過各地的發展潛力,阿佐決定回澳發展,正式成為一名全職音樂劇演員。然而,並非頂著「音樂劇碩士」的光環,就能一帆風順、平步青雲。「頭一、兩年捱得最辛苦,一開始戲劇界無人認識你之外,參演工資又低,低到連吃飯都有困難,要靠老師接濟我。在香港有演出時,就睡在老師的工作室,睡了兩個月,當時我去銀行開戶口,銀行職員說『你無收入,又無工作,不能開戶口』,那個職員的嘴臉,我永遠都記得。」

現實的考驗,使阿佐充滿危機感,不斷瘋狂接戲,光是2013年,就接了九部作品,可說是一刻喘息時間都沒有。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正是這段艱苦時刻,讓他遇上演員之路的重要里程碑——音樂劇場《時先生與他的情人》。這部作品,使阿佐獲得2018年多倫多劇評人大獎音樂劇最佳男主角,在國際舞台上大放異彩,更讓他再次成長,領悟演員與角色之間的通感。「記得那是在加拿大第一次演出,我有一幕要背著所有觀眾,把上身所有衣服脫光,然後再慢慢一件件穿回來。表演時我突然進入了角色的狀態,時先生的興奮成為了自己的感覺。我是一個不喜歡被看的人,但突然享受被看,在那一刻我感覺到演戲的快感。」

由迷失至悟出藝術家理想

從最初的嶄露鋒芒,到後來的大放異彩,多年演藝路上,阿佐坦言曾經陷入「成功」和「成名」的迷思。「剛開始做戲時不懂得分辨artistry(藝術)和fame(名氣),但現在我懂了,做明星和做演員是兩回事。要去追名逐利的話,這個『花碌碌』的圈子有很多東西可以追,比較排位、比較誰是主角誰是配角等等,但如果掉進這種陷阱裡,心裡就會有股怨氣,最終受傷害的只是自己。」

阿佐曾為自己施加過多壓力,但慢慢也學懂不要將自己迫得太緊,「表演不能用死力,當你開始享受,觀眾才會享受你的享受。」

生活的領悟需要一點一滴的累積,曾與大大小小的藝團合作,在多名資深藝術家身上,阿佐學習到藝術家為人尊敬的風骨,使他從迷思中跳脫出來,提煉出作為一名演員、藝術家的理想目標。「做演員其實是⋯⋯講到好偉大,我自己還未到達這個境界,但我覺得成功的演員是做到的,演員就和畫家一樣,藝術的核心就是將人世間的苦痛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將一些污糟邋遢的事全部吞掉,然後將它們提煉成一些美麗的事,讓後世的人去繼承,流芳百世。」

首張個人音樂專輯面世

現在已經戲約不斷的阿佐,為求再次突破自我,今年他嘗試從未接觸過的領域,推出個人首張音樂專輯《Storyteller》,並邀請港、澳、台三地的頂尖音樂人高世章、李峻一和黃建為,一起以音樂重新描繪文學作品。專輯其中一首歌曲《樹上的男爵》,由阿佐自己填詞,以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同名小說為基礎,用第二人稱的視角,描述男爵為了追求理想的世界,爬到樹上生活,一輩子不曾下來過的故事,表達了對理想的追求以及勇氣的價值。「我覺得演戲和做人一樣,要有勇氣去面對不完美。勇氣不是一味向前衝,而是你知道有可能會發生的事,但你仍然有承受力去頂住它的最壞結果。」

也許這份歌詞,正好總結了阿佐過去多年的追夢之旅。「就竭力攀上,然後有朝變成偶像,都叫做狂想,滿身創傷,也不退讓。」在阿佐心中,他是男爵的弟弟,一直仰頭凝望樹上理想的自己,但在很多同路人心中,他也許是那位竭力攀上理想大樹的男爵,正帶著很多人的期盼,一路向前。

阿佐對現時的成績感到滿意,「這一行論勤力的話,誰不勤力?相比起很多奮鬥多年的人,我已經很幸運,很多人給我機會。」